視線被遮擋住之後,裴泠泠什麼都看不到了,她心裡稍稍有點發慌。
手機聽筒里傳來了沈瞳的聲音:「一定要記住,不管發生什麼,都不要把布解開,如果不小心滑落,就閉著眼睛重新系好。」
「嗯,好。」
「有椅子嗎?」
「有,辦公室的那種轉椅。」
「舉得動嗎?」
「應該可以吧?」
「用椅子腿對準門把手,把門砸開。」
裴泠泠覺得這個要求實在是太為難她了:「我蒙著眼睛砸?」
沈瞳「嗯」了一聲,然後寬慰她:「沒事,不著急,慢慢來,我陪著你。」
裴泠泠確定沈瞳確實是在安慰她,不然也不會跟她說這種話。
她從衣服口袋裡掏出耳機,摸索著插進插孔,然後戴到了耳朵上,又將手機揣進了包里,這才憑著記憶摸到了椅背,然後一點點地朝著門的方向挪動。
因為眼睛看不見,裴泠泠全靠直覺在移動,不出意外,她的腰撞上了桌子。
「嘶!」
「怎麼了?」
「撞到了。」
雖然她走得很慢,但是撞上去之後還是鈍鈍的疼。
「別著急。」沈瞳一直安撫著她的情緒。
裴泠泠繼續摸索著往前走,她憑著直覺,一步步地向門邊走去,這一小段距離,像是被人無限放大了一般,她覺得自己走了很久,手指才觸碰到了牆壁。
沒錯,是牆壁,不是門,她走歪了。
果然,眼睛被蒙住的情況下,她根本沒辦法判斷自己是不是在走直線。
裴泠泠張開胳膊向著牆壁的四周摸,摸了半天,終於摸到了門。
「沈瞳,你說我會不會走不出去啊?」
「不會。」
透過耳機,裴泠泠隱約感覺,沈瞳的呼吸並不像以前那樣平穩。
「你緊張嗎?」
沈瞳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,只說:「別怕。」
終於,裴泠泠的手摸到了門的把手。
「我要砸了。」
沈瞳「嗯」了一聲。
裴泠泠深吸了一口氣,雙手抓住了椅子的兩個扶手,將椅子抬了起來,然後按照記憶中門把手的位置,用力砸了下去。
「嘭!」
砸准了,椅子落地,裴泠泠用手試探著摸了摸門把手。
有些鬆了,但明顯沒砸開。
沈瞳大概能猜出裴泠泠這邊的情況:「別著急,再來。」
「好。」
裴泠泠再次舉起椅子向門把手砸了過去。
「嘭!」又是一聲響,伴隨在其中的還有一聲令人牙酸的「嘎嘣」聲。
那是彈簧鎖的聲音。
好像開了……
裴泠泠放下椅子,再次伸手摸了過去,很快她的手就按在了冰冷的門把手上。
門把手已經徹底鬆了,有些彆扭的松垮。
裴泠泠將門把手壓了下去,一聲怪異「咯吱」之後,門被她打開了。
「開了。」因為緊張,裴泠泠的聲音有些發緊。
「往外走,不要坐電梯,從樓道走。」沈瞳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。
從樓道走……裴泠泠心又涼了,這可是十八樓。
「我不清楚能不能找到樓梯,我來的時候就是坐電梯上來的……我對這裡的構造完全不了解。」裴泠泠把自己的困惑說了出來。
「你找得到電梯嗎?」
「有個大概的印象,摸過去應該沒問題。」
「樓道就在電梯間里。」
「你也在寫字樓里嗎?」裴泠泠有些疑惑地問他,否則怎麼會對地理位置這麼清楚。
「我在外面,你出來就能看見我。」
裴泠泠「哦」了一聲。
沈瞳不知道想到了什麼,竟然還解釋了一句:「裡面的時間很扭曲,我進去也找不到你。」
時間扭曲?裴泠泠一時有些不太理解這個詞語,於是她問了出來。
沈瞳這次倒是很耐心地給她解釋了,甚至還因為怕她不能完全理解舉了個例子:「裡面有很多時間是相互摺疊的,可能你站立之處是今天,但下一步,就會到達三天前。」
「原來是這樣啊。」怪不得她剛剛本來在辦公室看見了蘇可,結果轉頭蘇可就不見了。
所以說,她剛剛見到蘇可的那個時間和後來蘇可消失的那個時間是不一樣的?
這時候,裴泠泠已經一腳邁了出去,走廊里的空氣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比辦公室內要冷上幾分。
裴泠泠不自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,她又聽到了那種奇怪的、隱秘的震響。
像是某種未知生物的低語,聽在人的耳朵里,只覺得極為扭曲,非常不安。
這種震響和林亞晨、蘇可在說話時發出的那種嗡鳴聲極為相似,同樣讓裴泠泠感覺無比的熟悉,好像曾在什麼地方聽到過一般。不同的是,這種震響比嗡鳴聲更加的微弱,讓人不易察覺,可一旦發現了它,再仔細聽去,就會發現周圍都已經被這種聲音包圍了。
真的只是被聲音包圍了嗎?有沒有可能,包圍著她的,其實還有別的什麼……
裴泠泠的眼睛被完全蒙住,根本看不到周圍的景象,也無法判斷周圍是否有什麼別的東西,她的呼吸有些紊亂。
「泠泠?」
「我就是有點兒害怕。」裴泠泠說完之後,突然發現沈瞳竟然叫她「泠泠」。
「別怕,沒有東西可以傷害你。」他的聲音很溫柔,有那麼點兒不太符合他的人設。
裴泠泠「嗯」了一聲,她不知道沈瞳剛剛是哪根筋搭錯了,居然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,還叫她「泠泠」。
其實這麼叫也沒什麼,她本來就叫裴泠泠,把姓省略掉就行了,倒也沒有過分親昵。
但是……沈瞳還是第一次這麼叫她……
這不會是個假的沈瞳吧,裴泠泠在經歷過兩次被偽裝成沈瞳的東西誆騙之後,已經有心理陰影了。
她小心翼翼地,試探著問:「沈瞳,你是真的吧?」
「為什麼這麼問?」
「你以前都沒叫過我泠泠。」
沈瞳沉默了一下,才回答她:「叫過的,你忘了。」
裴泠泠:「???」
在夢中叫過嗎?
開什麼玩笑?這種事她會忘?沈瞳以前要是這麼叫過她,她就砍掉裴泠泠的頭,以後都叫衣冷冷!
裴泠泠心中的懷疑並沒有消除,這不會是假的沈瞳在混淆視聽吧,她這麼想著,也就問了出來:「你真的是真的嗎?你得給我個證據。」
這話有點兒繞。
「我怕你不知道是什麼奇怪的東西變的,然後來迷惑我的。」
裴泠泠感覺聽筒背後的沈瞳似乎頓了一下,然後才說:「你想要什麼證據?」
「我也不知道,咱們之間也沒什麼特殊的暗號。」裴泠泠感覺實在是太遺憾了,認識沈瞳的時間也不算短了,他們之間好像都沒有什麼那種、那種只有彼此知道的故事。
一天不是遇到奇怪的事就是遇到奇怪的人……
不過仔細想想,人家沈瞳憑什麼跟她有故事?
沈瞳沉默了好半天,像是真的在思考怎麼回答裴泠泠這個問題,然後他真的開口了。
「那天,你和你朋友打電話說想吃羊肉湯鍋,所以我帶你去吃了。」
裴泠泠愣了一下,她沒想到沈瞳竟然還真找出了一個非常有力的證據,就算那些奇怪的東西一直跟蹤監視她,知道她和沈瞳一起吃過羊肉湯鍋,也必定複製不出這麼多細節。
裴泠泠小聲地說:「原來你那天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帶我去吃羊肉湯鍋。」
沈瞳「嗯」了一聲。
裴泠泠恍惚間發現,她竟然一直在和沈瞳閑聊,她問什麼,沈瞳就答什麼,而且專揀她喜歡聽的說。
她估摸著,沈瞳大概是為了安撫她的情緒才這麼有問必答。
她一邊小心翼翼地摸索著牆往前慢慢移動,一邊胡思亂想著,反倒沒之前那麼害怕了。
但她還是走得很慢,手在牆上慢吞吞地遊走,然後腳才跟上,走了半天,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遠,更不知道自己距離電梯間還有多長的路。
突然,裴泠泠的手就觸碰到了一扇緊閉著的、冰冷的門,她一下子緊張起來,這條過道的牆壁上鑲嵌著很多扇門,每扇門都通往不同的辦公室。
裴泠泠不知道這些辦公室裡面是不是有著些什麼,但是她的手在觸碰到緊閉著的門時,能明顯感覺到一種細微的震顫,而且那種震顫的頻率和奇異的震響非常一致,給裴泠泠一種非常異樣的熟悉感。
那份熟悉感像一隻手,在她心裡一點兒一點兒地往外爬,撓得她心裡難受,她幾乎就要想起來了。
是什麼!到底是什麼?
她到底曾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這種聲音?!
她絞盡腦汁地想,突然之間,裴泠泠的腦海里閃過了一些破碎零散的畫面。
老舊的吊腳樓,下著大雨的夏夜,細密如同囈語般的雨聲。
她終於想起來了!她終於想起來她到底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那種嗡鳴聲了!
暑假的時候,她和沈瞳住在劉婆婆留下的那間吊腳樓時,每天晚上的雨聲和這種奇怪的震響嗡鳴分明就是同一種!
一旦想起,記憶就像開了閘的潮水,瘋狂地涌了上來。
那些令人膽寒的畫面一幀幀地在眼前閃過。
裴泠泠不知道該怎麼形容,當初的那種雨聲,和現在聽到的這種嗡鳴聲,不能說是同一種聲音,但是那種頻率和節奏是一模一樣的,就像是由遠及近的囈語聲,又像是就在耳邊響起。
裴泠泠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,她隱隱覺得這之間似乎有著什麼非常隱秘的關聯,但她又說不清楚這種關聯到底是什麼,彷彿是一個缺失了不少信息的邏輯鏈,只要這些缺失全部填補上了,她就可以得出一個無比驚人的結論。